钱牛儿领了命,拿着赵德昭画好的一叠税票图样,屁颠屁颠地进宫去了。
但没想到,赵德昭刚把王修芝下好的一碗面条扒拉进肚子里,钱牛儿就回转来了。
他垮着脸露出一副苦相,一看就是内库押班那里吃了瘪。
“爷,那个内库押班迟大官儿说,内库辖下的印坊眼下正在赶工印制盐钞,抽不出人手接殿下您这个活儿。”
“噢?那你问没问过,他们内库辖下的印坊什么时候有空接?”
“奴婢问了,迟大官儿说,他们这次赶工印盐钞得赶很久,至少得一个月后才有空闲。”
赵德昭的脸色瞬间转为阴沉,冷笑一声:
“姓迟的说一个月后才有空闲?还真他妈敢说!那帮阉货赶工印盐钞要是真能赶一个月,那他妈得印上多少盐钞啊!那还不如把国家盐政、把朝廷的茶盐提举司全他妈搬进宫里得了!连我皇帝老爹都没这个能耐,他区区一个内库押班有这么大胆子吗?”
“爷,您说的确是正理。奴婢也觉得,那姓迟的就是故意找借口推三阻四,想把您的正事给拖黄了,起码也能给您添添堵。”钱牛儿是吃了一通瘪回来的,这时他回想起迟大官儿那副嘴脸儿,仍然是一肚子的气愤。
但钱牛儿这话刚好提醒了赵德昭,那姓迟的阉货故意给一个郡王皇子为难添堵,肯定不会是闲得发慌,总该有个理由跟动机吧?
稍作沉吟后,赵德昭忽然想起了什么,抬头看向钱牛儿:“你在宫里呆过些年,知道那迟大官儿是什么跟脚吗?”
那些内侍太监们要想上位和出头,需要讨得某个贵人赏识,以此得到贵人的提携与举荐,这个贵人就叫某人的“跟脚”。
钱牛儿挠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,终于想起一件事:“奴婢感觉迟大官儿那说话口音,跟前些天咱们府里被杖毙的王世杰挺像的,嗯,没错,不止是有点相似,是特别相似!”
好了,赵德昭心想,破案了。
两人口音很相似,那就说明极可能是同乡,死鬼王世杰又是王继恩的族侄,既然姓迟的阉货跟王世杰是同乡,那就等于是跟王继恩是同乡。
既然跟脚与靠山是王继恩,迟大官在他赵德昭与晋王赵光义之间会偏向谁,就是不言自明了。
想明白这些后,赵德昭忍不住一拍桌子,骂了句脏话,又是这个姓王的大阉货!
对王继恩的一再使绊子,赵德昭很生气。
但王继恩是他皇帝老爹最信任、最亲近的大太监。
甚至,就连“继恩”这个名字都是他皇帝老爹亲赐的。
如果拿不出真凭实据,就直接到皇帝老爹那里告王继恩的刁状,搞不好会落得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虽说暂时动不了王继恩,但要砍断他伸出来的一只爪子,动一动内库押班迟大官,赵德昭觉得还是不难的。
“走!”赵德昭心中筹划已定,当即振衣起身。
“爷,去哪儿?”钱牛儿跟在后头问。
“进宫!爷亲自出马替你找回场子,拿脚狠狠踹那姓迟的一顿!”
钱牛儿不但不觉得欣喜,反倒吓了一跳,急忙连声劝阻:
“爷,您可别气上头了胡来啊!”
“那迟大官可是给圣上掌管内库的奴婢,在圣上跟前也是有一分脸面的,只要他不是明着犯下大错,您是教训不了他的。您要是对他硬来,传到圣上耳朵里,他老人家就要觉得您嚣张跋扈,打狗不看主人了。”
“奴婢身份微贱,在外头吃一顿瘪,那也没什么的,您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给奴婢出头。”
“身份微贱你个头!你是爷贴身使唤的人,哪里身份微贱了?你是爷派出办事的,敢让你吃瘪就是敢让爷吃瘪!不赶紧收拾服贴了,大小几十个衙门都给爷来推三阻四那一套,事情还办不办了?”
赵德昭边走边骂人,扭头看看钱牛儿似乎还想继续叽歪,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,“快跑前头给爷备马!”
钱牛儿挨了这一脚就老实了,麻溜地跑去备好了马牵来,赵德昭骑上马,带着钱牛儿与一班王府护卫出了府邸,直奔皇城而去。
到了宫里内库监办事的地方,内库押班迟建新早早得到了通报,连忙迎出了老远。
他在赵德昭跟前哈着腰身,一张肉乎乎的胖脸上堆满谄笑:“殿下亲自驾临,咱内库监是蓬筚生辉呀,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指教老奴的。”
赵德昭冷着脸孔,两眼望天看都不看他,更没有接他的腔儿。
并非是赵德昭有意傲慢作态,而是他心里清楚,太监头子们的讨好谄媚都是装出来的,在主子们跟前他们的热乎谄媚话向来是一套接一套,姿态低到让你很难挑出毛病来。
但你要想让他们给你出力办事,那他们就得先掂量掂量你这个主子够不够斤两,能不能拿得住他们,倘若他们觉得既不能从你这里得到足够的好处,同时你也惩罚不了他们,那么就算你是主子是贵人,他们除了奉送一堆不要钱的漂亮热乎话以外,连一壶热茶都不会给你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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